当天夜晚,殷宅东院。
殷老爷脚步踉踉跄跄,被一个小厮搀扶着走进院门。他面色红润,口中还在喃喃呓语,除了衣袖上浓烈的酒香,旁人很难看出,他已然酩酊大醉。
乡举里选约莫十来日之后就会定下来,殷府的门生各个跃跃欲试,争先恐后的在殷老爷面前展现才华,酒席上难免要多敬几杯,殷老爷本就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厮身材干瘪瘦小,艰难的把殷老爷拖到内室里,又亲手为殷老爷净了手脸,盖好被子。这小厮跟随殷老爷多年,一直深受重用,每每贴身带着,也素知这位主子的脾性。老爷素来对下人们格外体恤,每每晚归,都不许丫鬟随从们熬夜等他,一定要他们各自先去睡了,自己摸着黑到内室里就寝。
此时四下里万籁俱寂,丫鬟随从们素来睡在偏殿里,偌大的内室,连鼾声也传不过来。小厮查看了一下老爷的神色,见他呼吸平顺,神情静谧,应该没有大碍,又怕老爷夜间觉得气闷,打开了罗汉床边的格栅窗。
皎皎月华映照在黑黢的房间里,殷老爷半梦半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黑暗之中,一束莹白如玉的水帘挂在窗前,地面上一小片落满初雪的沙洲。他如蒙佛光照耀,只觉心中澄澈透亮,那一瞬间,仿佛魂魄离体,离愁别恨都被抛到了身外。
殷老爷脸上显出浅浅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变成了疑惑。
窗前的月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如同天狗食日一般将这美好的神祇吞噬了。那黑洞慢慢生长,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紧接着,那人影越过窗户,慢慢朝殷老爷走过来。
殷老爷还没有从醉意中清醒过来,双目熹微,口中也发不出声音。
人影已经走到拔步床头,距离殷老爷不过一步之遥,殷老爷艰难的转过头看向他,那黑影高高扬起右臂,什么明晃晃的东西在他手中,锋芒直刺入殷老爷的眼瞳。
“哐!”
殷老爷还来不及叫喊,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窗前的黑影慌忙转身。
“什么人?!”辛默站在门口,一身藏蓝色的布衣,手中一把长刀寒光四射。
床前的黑影立刻夺窗而逃,没有半秒的迟疑。辛默飞身追了上去,那人立刻翻过院墙不见了。辛默穷追不舍,院墙外面是一片茂密的重阳木林,穿过树林就是花园。此时林中影影绰绰,辛默静立搜寻了半刻,眼见一抹黑影穿过树丛一闪而过,立刻挥刀冲了上去。
那黑影似乎有意捉弄他,晃眼间又躲到树背后不见了。辛默向四面巡视,正好有人从他背后走过来,辛默长臂一挥,正好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被揪住衣领的人霎时跪倒在地,两手作揖央告起来。
辛默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着麻布衣裳的小厮。那小厮一边哆哆嗦嗦的作着揖,一边解释道,“小的是东院值宿的小厮,绝非什么歹人,好汉饶命啊!”辛默咬了咬牙,恨声问道,“东院的小厮,这时在这林子里做什么?”
“好汉听我解释!”那小厮又道,“今日各院子的人都要去西院演武,这时才结束了回来,身子甚是乏累,这才想从这林子里抄捷径。”辛默思忖片刻,又问,“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从林子里过去?”
小厮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方才我刚走进林子,就见一个人影飞速闪过,貌似是朝着西院去了!”说着往西院的方向一指。辛默收回长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与此同时,殷绣的院子里。殷绣一手捏着短哨,迷迷糊糊中被人推了几下。“小姐,小姐!快起来!”是雪酥的声音。殷绣微微睁开眼睛,“小姐,阿宁在外面!”雪酥凑到殷绣耳边说。殷绣立刻翻身坐起,“青梅,雪酥,快帮我梳洗更衣,要快。”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殷绣已经穿好衣服,带着青梅和雪酥出了门。阿宁对殷绣行了礼,拱手道,“小姐果然料事如神,西院里此时已经闹成一锅粥了。”殷绣感到青梅扶住自己的手轻轻一抖。她顿了顿,假意转向阿宁,说道,“无需惊慌。我们这就过去。”
阿宁在前面打着灯笼,青梅和雪酥一左一右的陪着,几个人快步朝西院行去。
“欸,那边怎么有火光?该不会是走水了吧?”几人正行着,雪酥忽然指着前面问道。众人看去,果然看到远远的一圈曲形琉璃瓦墙,下面数十团明红色的火团闪烁不定,映照的院墙和黑漆大门无比清晰,恍如白昼。
“正是西院!”阿宁深深蹙眉,转头对殷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