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绣却不给他时间回答,自己答道,“是在正堂后面,拐角处。那时我沿着回廊穿过,一眼就看到了这东西。”
薛夫子只觉周遭场景骤变,又回到了那一日。学堂散学,他喊住穆志勇,把他带到正堂后面的拐角处。他一直觉得那个角落十分掩人耳目,每次私下里训诫学生,他都习惯性的站在那里。那时雨下得正大,穆志勇十分烦躁,半个字也听不进。他只得作罢,便允他辞去了。穆志勇转身准备走开时,他忽然想起,便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只布包交到了穆志勇手中。
穆志勇转学,穆鸿飞又专程来书院取了穆志勇留下的家什,这只布包应该早就被清理掉了。此刻怎么竟会出现在殷绣手中?!他紧紧抿住嘴唇,用力过猛,下唇周围的皮肤已经泛白,幸好他胡须浓密,并不能看出来。
殷绣像是觉察到了薛夫子的惊愕,眨了眨眼睛,问道,“如何,夫子可认出了,这是谁的东西?”
薛夫子强自稳了稳心神,竭力抑制喉头的颤抖,低声说道,“薛某不知。”
殷绣似乎十分释怀,笑了笑又说,“也对。我也是随口一问,薛夫子见笑了。”顿了顿,她站起来,走到薛夫子近旁,又说到,“不过,我想,如果是薛夫子捡到了这东西,也一定想要物归原主吧。”
薛夫子霎时两腿一软,如同被伐了大半的木桩,顷刻间便要轰然倒下去。他咬牙挺住自己,只是肩膀摇晃了一下。殷绣莫非是在暗示他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吗?那件事请,她是如何得知的?
阿宁已经抬手将那布包藏到了自己的衣襟里,又定定的看了薛夫子一眼,似乎是在告诉他,这布包已经被严加看管,他就算硬生生去抢,也绝不会得手。此物如果被县衙的人发现了,足以成为他杀人的罪证。
薛夫子心下已然大乱,垂着头一言不发。殷绣却行了一礼,含笑说到,“今日多有叨扰,殷绣这就回去了。”薛夫子悻悻的应了,目送殷绣和阿宁离开,神志终于重又清明起来。殷绣此刻将这布包拿出来,必是为了作为威胁,而他,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行事。
“薛夫子,”殷绣行至门边,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喊了一声。薛夫子忙转身,向她作了个揖。殷绣抿嘴一笑,“三日后,殷宅的秋蟹宴,还请薛夫子一定赏光赴宴。”“是。”薛夫子应了,殷绣转身走了出去。
直至她的脚步声消失,薛夫子才一下子瘫坐在圈椅上,背后森森然的凉气袭来,原来他不知何时,竟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姐,我怎么觉得薛夫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殷绣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章华山,雪酥才小声怯怯的说到。
殷绣正靠在背垫上假寐,还未开口作答,雪酥又轻轻哼了一声,涎皮笑道,“小姐何苦执意要请夫子来吃宴,不如把螃蟹留给雪酥吧。”殷绣忍不住嗤笑了一回,青梅佯装气恼,就要训斥雪酥,马车忽然轻轻一抖。雪酥猝不及防,差点撞到青梅身上。
青梅掀起幔帐一角,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青梅姑娘,对不住啊!”阿宁抱歉的回头说到,“车道被一辆马车占了,我们过不去。”青梅簇紧了眉头,“你看清楚了是谁家的马车?”阿宁抓了抓头,憨笑了一下。青梅转向殷绣,“小姐稍歇息下,我去看看。”
“等等。”殷绣叫住她,探身从侧窗里望过去,他们的马车前面果然停着一辆驷马拉的马车,车饰极为华丽,马车后面还跟着十来个衣着光鲜的下人,四牡騑騑六辔如琴,引得周围许多人驻足称羡。殷绣又向远处一看,原来此时马车正停在隆鑫坊门口。
隆鑫坊是殷家的产业之一,也是洛阳最大的绸缎庄。相传是殷家祖上与一位蜀地的商人共同创立。洛阳本地的蚕丝质地脆硬,织出来的丝布粗糙,只能作装饰车撵房屋之用,贵族子弟做新衣所用的软凑丝帛大多从外地采买,费时费力,匹布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