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远将狄仁杰那封“详尽”的奏报轻轻放在书案上,身体缓缓靠向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中,既有卸下重担般的轻松,也夹杂着几分对北凉关血腥现实的无奈。
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方才的怒火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掺杂着满意、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首功,平定边军叛乱的首功,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头上。这分量,足以抵消掉很多麻烦,甚至能在京城那位多疑的陛下心中,增添不少分量。
韩明远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再次落在那封奏报上。
良久,他才又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低声自语道:“罢了…罢了…”
韩明远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又似乎在努力为狄仁杰的行为寻找一个台阶:“定远军骄横跋扈,积弊已深,或许…或许狄总监察使此番雷霆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若非如此,恐难彻底根除此獠…”
这番话与其说是谅解,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接受这份“染血的功劳”寻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与可能招致的麻烦和道义上的谴责相比,这份实实在在、能直接转化为政治资本的首功,对他这个初来乍到、急需稳固地位的州牧而言,价值显然更高。
韩明远已经做出了选择,在冷酷的政治现实面前,他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既然决定接受这个既成事实,并利用它来为自己谋利,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尽快将这份对自己“有利”的奏报送达京城。
韩明远重新拿起那份奏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封口,确认无误后,用桌上的火漆,重新郑重地加固了封印。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一丝不苟,仿佛在确认这份“功绩”的牢不可破。
做完这一切,他扬声唤来门外的幕僚和侍从。
“来人!” 韩明远的声音恢复了州牧应有的威严和急迫,“备最好的快马!挑选最得力的信使!将这份奏报,即刻!以八百里加急!务必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去!不得有误!”
“遵命!” 幕僚躬身应道,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奏报,转身快步离去安排。
看着幕僚离去的背影,韩明远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至于北凉关那空虚的防务……他再次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淡然,挥了挥手,仿佛要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暂时挥走:
“至于定远军空缺,导致北凉关防务空虚一事……事关重大,非一朝一夕可决,容后再议吧。”
无论如何,此刻,将这份能为自己带来巨大政治利益的“捷报”以最快速度送达天听,才是他这位州牧大人最优先的考量。
书房内,檀香依旧,只是那袅袅的青烟,似乎也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
玄羽城,别驾府。
与州牧府的庄重威严略有不同,荀彧的府邸更显清雅,书房内更是井井有条,充满了沉静的气息。
身为玄州别驾,他是名义上的二把手,辅佐州牧韩明远处理州务,但更深层次的身份,则是远在京城的余瑾安插在玄州的核心棋子,负责统筹此地的一切事务。
此刻,荀彧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的正是狄仁杰从北凉关发来的密信。他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神情专注,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思虑的光芒。
北凉关定远军的覆灭,正如他和主公预料的那样,由狄仁杰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信中详述了过程和狄仁杰对后续的建议,包括那封已经送往州牧韩明远处、将首功“让”出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