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The Lamb 羔羊(6)(2 / 2)风暴骑士物语首页

“只不过是五十个魔灵而已。”

弥斯当然明白魔灵是什么。

卡维宁之书记载,魔灵是地狱的奴仆,为恶魔所永生奴役。

传说这些邪恶的类魔,正是由那些与恶魔订立下交易的灵魂,在地狱的永火中炼成这也正是他们得名的来由。

当然,这只是那位撰写了卡维宁之书、与风暴骑士团第二任圣座戴夫卡维宁大人同一时代的圣司波耶克阁下的猜想。毕竟,恶魔可不会主动倾诉衷肠,圣骑士们也无从考证或许只有亲自堕入地狱的人,才能够明白那些家伙的本质吧。

但有一些事实是可以确信,并且被清晰地记载在风暴崖留存的史料中的。

那些魔灵,是可怕的噩梦之旅。

不像乍听上去那样,魔灵并不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灵魂。他们有着蕴含强大核心的实体,从烈焰中受恶魔召唤而降临他们受到恶魔的诅咒,获得了仅次于恶魔自身的恐怖力量。他们通常是恶魔入侵的先行者,是消耗品,也是肉搏的厮杀狂兽

那些疯狂的类魔,能够徒手摧毁古时候由四匹马驱动的全装战车。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真正的恶魔,也远及不上真正的恶魔。

“领着仅仅四十六个轻骑兵,我的目的只是将那些被召唤出来的魔灵引离敌人当时占据的城池,好让大部队能够趁机突进城池,杀掉召唤魔灵并掀起叛乱的异教徒。那时,我们只是常规军团的部队,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师,没有天使之手,更不会有斩魔者。

“卡迪亚的战马被敌人抛出来的步兵投矛刺中了,就死在那里。他下了马,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扑倒,撕成了碎肉。我们根本没有理会他,因为停下来我们也就死了。”泽文冷漠地叙述道,语气中感受不到半点感伤。

“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我们被处理了,敌人便会掉头,和城里的守军腹背夹击攻城的大部队。那样是不可能会有士兵生还下来的,任务也会失败。

“但我不只是想拖住敌人而已,我不能让他们回去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计划的。跟随我的那四十六个人都是自愿的,也包括卡迪亚。虽然我从没告诉过他们计划,他们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所以,我引着他们冲向了狂啸的沙暴。”

“沙暴?!”

“就这么简单,沙暴。不能杀死他们,却能将他们掩埋在数十吨的黄沙下面,长久地封印起来,至少到城池被攻占完毕。直到我之后成为了圣骑士,回到这里,才得以把他们挖出来,彻底消灭。”

“但这也就意味着……”

“尽管我起初并没有活下来的打算,我还是活下来了唯一一个。”

“这么说来……那四十六位骑士,他们不都是英雄吗?!还有卡迪亚沐恩格列德大人!他不是真正的英雄吗?!”弥斯的腹中骤然涌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您就能允许他们这样诋毁沐恩格列德啊大人吗?!”

“那么你想做什么?公布你的身份,然后告诉他们故事应该怎么写吗?”泽文不禁嗤之以鼻,“我说过了,这是别的雷兰吉尔泽文和别的卡迪亚沐恩格列德的故事,和我毫无干系。”

“怎么会?!”

“他们谈论讲述的,只是一位长得像那个蹩脚演员的雷兰吉尔泽文,穿着一副质量低劣却花哨得不像样的铠甲,他可以凭借非人类的力量正面冲击五千个恶魔的军队,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这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他们为自己塑造出来的完美偶像。”泽文说着,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而我不过是个凡人,在成为圣骑士之前,我所能倚靠的只有那一点技艺,一些智慧,仅此而已。我和他的相同点,除了名字之外别无其他。”

“但……很不公平不是吗?!”弥斯抗议起来,“如果故事一传十十传百,那么卡迪亚沐恩格列德大人在所有人眼里不就真的成为罪大恶极的叛徒了吗?!如果您不说,不就没有人能知道真相了吗?!难道……您就不想为沐恩格列德大人平反吗?!”

“卡迪亚已经死了,为死人申辩是没有意义的他已经不再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凡人的看法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的荣耀……遭受到了玷污……”

“他的荣耀从来不由这些人决定,而是由主来决定。正如那时我告诉你的,人永远给不出绝对公正的基准。”

泽文稍稍侧过脸庞,任星光映照在那张空白的脸上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夜晚的星空,以及星空之外的什么东西。

“主见证着一切,也独有祂能作出必定公正的裁决。如若不然,公正便不存在。”

“我不知道……您原来是这么虔诚的人。”弥斯挠了挠头,仿佛泽文说出了非同寻常的话,“我从来没见过您祈祷的样子,也很少听您提起主。”

“我只需要主为我的所为作见证,其他别无所求。生或死,胜或者败,只要是人就逃不过命运的眼睛。”

“您确信……主不会开小差吗?”

泽文瞪了他一眼,好让他知道这个玩笑开得并不高明。

“不过,在信仰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世俗的原因。卡迪亚的过去不单只有我知道,也不会只有我知道。”

“您已经告诉了其他人吗?”

“它只是变成了官方的记录,用古语保存在了风暴崖、费兰多卡萨和伽尔撒的藏书之中。与故事不同,它以历史的形式存在,以知识的形式存在。”

“原来是有记录的啊!”听到这个消息,弥斯竟感到些许欣慰。只要是藏书的话,任何掌握了古语的人都能够接触到这场战斗的真相。

……等等,古语……

看见弥斯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泽文又一次发出了令人不太愉快的嗤笑声。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你现在正在使用着,却依旧没能发现的简单道理。”

“什么……”

“帝国治下的凡人,正是被古语这一种语言,割裂成两种等级的。

贵族和平民,统治者和被统治者。”

“就像……我们和麦基一样,我正在与您谈话,他也近在咫尺。但他却不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这就是……”

“我们能听懂他们所说的一切,他们却不明白我们意欲何指我们不希望他们接触到的知识,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接触得到。”

“因为贵族……才是真相的基准……除了主之外,由贵族认可的英雄才算是英雄,而平民传唱于故事中的英雄……只是演员而已……”由自己得到这个结论,弥斯忍不住捂住了脑袋,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世俗意义上……统治的含义……”

“终于,”泽文皱起眉头,“你花了十八年的时间弄懂了我三岁就想出来的事情。”

“抱歉,老师……我的脑子好像塞进了太多东西,挤在一团乱糟糟的……”

“我只是试图告诉你,你很幸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抛弃平民的身份,跻身为统治者中的一员。”

“谢谢您,泽文老师。”弥斯说,他觉得自己是由衷这么说的,发自心底的感谢。

“那是老师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事到如今,我也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想要谢谢您。”

弥斯转过头去,只能看见老师的侧脸。他想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泽文老师的脸上会不会露出什么微妙的表情比如害羞?或者……

“比起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花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思考……又是思考啊……今天就饶了我吧,老师……”

“不行,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告诉我答案。”

“看在主的份上!!”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直在说什么呢?”

一直专注于舞台剧的小胖子麦基终于发了话,“你们肯定没有在好好听故事吧!”

“啊,抱歉抱歉。”弥斯挠了挠头,傻笑着应付道,“因为完全看不到,一不小心就走神了。给我说说吧,故事进展到哪儿了?”

一个对着平民连连道歉,还让平民的小孩子蹲坐在自己肩膀上看戏的贵族,恐怕是举世罕见了吧。他突然这么想到。

“泽文大人刚刚终于亲手手刃了那个叛徒沐恩格列德,砍下了他的脑袋。现在,他正准备一个人向着剩下的敌人发起最后的冲锋了!”

“他会获得胜利的。”

“那还用说!!”

伴着在场的观众如雷般的呼声,那位扮演泽文的演员也发出了卖力无比的战吼。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马蹄声变得愈加急促,恶魔的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

直到所有声音骤然之间戛然而止,肃然的气氛揪住了弥斯的心脏。

“安息吧,我的战友们,英雄们。”

身穿铠甲的演员半跪在地,高傲地抬起头,怀着真诚的眼神望着天上的星空,真正的泽文老师方才指过的地方。

“看在主的份上,我,终于胜利了!”

帷幕缓缓落下,台前奏起悠扬的撒巴尔兰琴haraelran。美好的音乐让弥斯止不住热泪盈眶,尽管那是另外一个雷兰吉尔泽文的故事正是因为那是另外一个泽文的故事,从这个角度,弥斯才发觉这是一个美丽而壮阔的故事。尽管那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故事,一个行走在人们期望中的梦幻。

“除去真相的那部分外,这真是个好故事,老师您不这么觉得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

当然没有了,当他回过头,老师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