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时端坐在高台上的案台前，秉着一盏明亮通透的烛火，亲自翻阅自阎王殿送过来的生死簿。

撷亦抱着手倚在殿门高大的石柱前，蹙着眉看她。

“你这翻来覆去的，到底是在找些什么？”撷亦又等了片刻，高台上那人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张白净精致的脸庞在葳蕤的灯火下，忽明忽暗，别有一番韵致。

“关你何事？”湫时头也不抬，继续借着烛光，指间飞快的抚动，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转。

“……”

撷亦被噎了一下，阔步走上高台，在湫时身后站住，眯着眼睛，看她到底是在翻阅什么？

“你挡我光了。”湫时手里执了一秉卷宗，缓缓抬头，凉悠悠的看了撷亦一眼。

“嘿……”撷亦挑眉，“你这丫头……”虽语气有些懊恼，可还是往边上挪了挪，给湫时让出一片光影来。

湫时端着手上的卷宗，蹙着眉在字里行间琢磨了许久。

“找到了……”湫时松了口气，将那页敞开，横陈在桌面上。

撷亦凑过去看。

“南端皇后晏婉仪，开国将军晏诚之女，为奸人所害，误食断肠草薨，阳寿二十余七年……”他轻轻的念出声，有些疑惑的蹙起了眉。

“你看着命历薄做什么？”撷亦屈指，轻轻敲了敲湫时的脑袋。

却被湫时偏头躲了过去。

“你要救她？”湫时是撷亦看着长大的，她心里想什么，都能猜出个大概。

湫时点了点头。

撷亦“啧啧”两声，绕到她一旁的矮垫上坐下，自顾自的将那命历薄抓过来看。

命历薄上记载是人间生人，生于何处，有何功利或者荫蔽，若行好事，命历薄上便是红色的痕迹，若行恶事，命历薄上便是黑色的痕迹……

然后根据所行之事，以定阳寿。

这是命官管辖之内的事务，如何看来，这命历薄上的晏皇后，都与湫时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要入帝王家，便是无端要往自己手上染血，为了保身，再善良的人，都会做有违良心的事罢，坏事做尽，自然不能长命百岁。

撷亦虽久居冥界，可胜在阅历广泛，于凡界这些常理，还是明白几分的。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改改命历薄便是，不过你要以谁的命去补她？”撷亦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慵懒惬意的靠在背后矗立的屏风上。

湫时也端着手往后一靠。

她目光悠悠的落在殿内高大的木柱边昏暗的烛火上，又像是落在淼淼的空中。

“我的。”湫时垂眸，沉声道。

“你的？”撷亦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折子投掷回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偌大的殿中回荡。

“你要以元气替她改命？”他似笑非笑，屈指点了点命历薄上的一行黑字。

湫时不语，抱着手臂，垂着的目光落在撷亦手指下的那行黑字上，摇曳的烛火在她脸上投下眼睫的阴影。

晏婉仪初入宫时，为保后位，做了不少亏心事儿，那本子上，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字体，只有极少数的几排，才有寥寥的几个红字。

可她答应过那孩子了……

撷亦挑眉看她，正色道“你可别忘了，三月过后便是冥擂赛，你必须得赢，届时你哪怕伤了一点元气，都不见得能获胜……”撷亦俯身探过来，循循劝诱“阿时，你不想见到你娘亲了？”

湫时一愣，秀气精致的眉紧紧蹙起，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撷亦眸光蓦地变得沉静晦暗，与湫时坐了片刻。

“算了……”他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这么做大概是有你的道理，那就四域擂台上见了，阿时……”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湫时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两壁镶嵌了夜光珠的石径上，才将铺陈在书案上翻开的命历薄拿过来。

她手上有莹润的白光，浅而淡，却像一把刀刃划拉在翻开的那页命历薄上，白底的黑字皆在湫时手上的白光下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她替晏皇后，浦玥的生母，添了五十年阳寿。

……

宫墙上有一道白影，矫捷利落的越过面前房檐上的石兽，腾飞到鳞次栉比的另一座宫殿的琉璃瓦上，脚步轻巧，未发出半点声响。

凌贵妃以手撑着额头，卧身柔软的美人榻上，姿态妖娆窈窕，浅薄的夹竹桃粉薄纱笼在身上，目光却紧随着屋檐上越来越近，矫捷灵动的白猫。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卧在她身边的白色波斯猫，虽然毛发同样柔软顺滑，却总觉得缺了几分灵气。

“这便是太子养的那只猫儿？”她抬手，指了指正在寻找间隙跳跃的那白猫，凤眸微睐，眼里波光流转，声音柔媚，丝丝入骨，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几分妖娆妩媚的姿态。

身旁的宫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顺从恭敬的低下头，“回娘娘，正是这只猫儿。”

“那也就是她上次将励儿挠伤的吧？”凌妃浅浅勾唇一笑，目光紧随着湫时远去的身影。

那宫女不假思索，垂眸敛目，恭敬的福了福身，“回娘娘，三皇子的确是被这猫儿挠伤的。”

凌妃换了只手撑着头，额边落下几缕碎发，将她精致秀气的远山眉拦了一半，颇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魅惑。

宫中甚至民间皆有传，说后宫中容貌可倾城，一颦一笑都是妩媚精致的凌妃娘娘乃是一只修为极高的狐狸精。

不因其他，只因那女子太美，随意看人一眼，都能从那流转的妩媚眼波中看出几分魅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