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粮。”张嘉贞听了心中颇为惊讶,可眉目上却没有丝毫变化,这种微妙的表情控制,对于混迹官场几十年的张嘉贞来说,已经如同本能一样,没什么特别了,可坐在下首的访客不禁有些坐不住,侧偏了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同行姑娘。
“如今幽州城里的百姓已经不缺粮食吃,纵然是军府之中,粮食也已经筹足,只待朝廷北伐之命,便会出师,这捐粮的心意,本官领了。可是粮食嘛,一粒也不需,你父女二人,尽管拉回去就是。”张嘉贞说着微微笑着抬手,示意下首的二人饮茶,摆明了已经是送客的意思。
“张刺史。捐粮是草民的一点儿心意,更何况,战事一起,粮食只会嫌少,又怎会有怕多的道理。”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眉圆眼润、一身富态的陪笑道,“再者说,草民终究是大唐的子民,这大唐打仗能赢,咱们做生意的也好过些,所以这些粮食,还望张刺史收下,多少算是草民对幽州出了一点力气。”
“这个。”张嘉贞颇为踌躇,当然,他思量的不是这粮食到底该不该收,而是这对粮商父女的来意。
“张刺史,我父女二人别无所求,但求能为大唐江山社稷出上一份力。张刺史是名重天下的宰臣,难道连草民父女这一点家国之义,都要推却了么?”说话的是个姑娘,面上如桃花初绽,穿了一身红色长裘,更衬的一身娇艳无比,可是这姑娘说起话来,确实满腔豪情,丝毫不亚于一个男子。
“王元宝,你这女儿口齿伶俐,可胜过你了。”张嘉贞见眼前这女娃子颇有些英武之气,不由得转笑说道,“还好是个女儿家,若是个男儿,真要将他收入军府当个将军。”
“小女佳遗,素来娇生惯养,不识大体,冲撞了张刺史,还望刺史恕她年幼无知,莫要怪罪。”王元宝听着张嘉贞话中并无责备之意,仍旧陪笑道,“草民父女确是别无他想,但求幽州军将都能吃得饱些,伐灭了突厥,好扬大唐国威于天下四方。”
“王元宝,那本官问你,你有多少粮食要捐。”张嘉贞仍旧不动声色。
“回刺史,草民有两百万石的粮,如今都积贮在幽州市上的粮仓里。”王元宝说的十分小心。
“两百万石的粮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本官现在告诉你,幽州城北的戒严马上就会开放,而且城北的林子里,如今已经没了猛虎。这粮食,你还捐么?”张嘉贞说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其实却在静静的听着,因为他已经能够做到不去看人的眉目表情,光听声音,就能触碰到他人情绪最真挚的软肋。
“当然要捐。”王佳遗抢先一步说道,“起初草民父女运粮本意,既是听得朝廷将要北伐,便来幽州捐粮援军,与那些来幽州炒粮的人可不同,幽州戒严与否,城北有无猛虎,草民父女仍是初心不变。草民父女是南来北走做生意的,见了多少人心险恶,又怎会怕那城北的几只虎?张刺史如此问,也太小瞧了人。”
“呵呵,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张嘉贞笑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本官就收了这二百万石粮食,不过你父女尽管放心,这粮食也不白要你们的,以后若是再来幽州市上交关生意,但凡遇见什么碍手的事情,本官自会为你父女二人做主。”
“草民谢过张刺史!”王元宝听了张嘉贞的话,立刻拜下身子谢道,他方才听自己女儿说的激昂慷慨,心中还在狐疑,若真是幽州城北已经没了猛虎,那这两百万石粮食还有运回长安去的可能,纵是要捐也可少捐一些,可听了张嘉贞的承诺,忽然心头开花,猛地接过话头谢了,生怕到嘴的鸭子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