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克投来询问的目光,
韩仙压低声音:"晋王府那批银子...东狄人背的锅..."
张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合着这加税的风波,罪魁祸首是自己啊
"按常理,地方上经手的抄家案,
怎么也得截留一半吧?
把这部分吐出来不就得了?"
韩仙苦笑着摇头:"让这帮官老爷往外吐银子?
那还不如让饿狼把到嘴的肉吐出来。"
张克沉默了。
他到底是高估了封建时代官僚的底线——
毕竟是一群能和辫子军联手镇压农民军的货色,
连汪精卫来了都得敬酒的主儿。
缺钱了?
他们想的从来不是节流,而是变本加厉地盘剥。
反正谁都觉得自己加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就看谁先被压垮呗。
"活不下去的,就来燕山卫吧。"
张克望着远处蹒跚的身影,冷冷道,"跟着老子卖命,至少饿不死。"
————
太原城外三十里,一处新分晋王庄田的村落。
刚峰着一身浆洗发白的粗布直缀,脚踩草鞋,
正用双腿丈量田垄。
身后两名书吏捧着鱼鳞册,
仔细核对田亩数目。
"老爷,这地...当真分给俺们了?"
老农颤巍巍捧着一把泥土,混浊的老眼里闪着泪光。
刚峰直起腰板,袖口还沾着泥星:
"朝廷明令,晋王侵夺的民田悉数发还。
这田契上有巡抚衙门的朱印,做不得假。"
忽然村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只见三个穿皂衣的差役将个瘦骨嶙峋的农户按在碾盘上,
水火棍高高扬起。
"刁民!徐抚台的税银也敢拒缴?"
为首的差役一脚踹在农户腰眼,"今日不交钱,就拿你闺女抵债!"
农户额头磕得鲜血直流:"青天大老爷容禀!
春耕的种子都是借的,家里老娘..."
"住手!"
炸雷般的怒喝惊得差役浑身一颤。
回头只见个清瘦身影大步而来,
虽布衣草履,
那通身的气度却让差役们膝盖发软。
太原周围的官衙都见过,
这个朝廷大官完全突破了他们对大老爷的印象,真下地啊。
"刚...刚青天?"领头的差役手中水火棍当啷落地。
刚峰铁青着脸,指节捏得发白:
"大魏律第三百二十条,非灾年不得预征钱粮。尔等可知罪?"
差役扑通跪下:
"大人明鉴,这是徐抚台新颁的御狄税..."
"荒唐!"
刚峰袖中双手微颤,"自大魏太祖开国起,
加赋必经户部廷议。
徐高岑是要乱政吗?"
转身对噤若寒蝉的百姓朗声道:
"今日起,此税不必缴纳。
若有人强征——"
锐利的目光扫过差役,"若朝廷问责,本官一力承担!"
老农们呆立片刻,突然黑压压跪倒一片。
刚峰扶起最近的老者,
对书吏沉声道:"备马,去太原府。"
远处官道上,刚峰的瘦马驮着个青布包袱——
里头除了一册《洗冤录》,
还有他任南直隶巡抚时,
先帝亲赐的獬豸补子。